“光明影院”志愿者与观众在一起
观众因被剧情感动而落泪
“光明影院”学生志愿者正在与小朋友交流
截至目前,“光明影院”在31个省区市进行公益放映和推广,将无障碍影视产品送到各地2244所特殊教育学校。
无障碍电影不只是单纯讲述画面,更要帮助视障朋友了解画面所要表达的含义,只有字斟句酌地细致打磨,才能呈现一场“视”听盛宴。
近5年来,“光明影院”从概念到落地再到“开枝散叶”,为很多视障人士提供了丰富的精神文化产品。如今,这项改善视障朋友生活品质的事业,有了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者。
“用声音传递色彩,用聆听感知艺术,欢迎来到‘光明影院’,今天为大家带来的电影是《流浪地球》……”
闭上眼睛,头微微向上抬起,马德丽认认真真倾听解说词,舍不得漏掉一字一句。遇到惊险刺激的情节,她紧张地抓住座椅扶手。身旁的同伴唐发米、王惠容,同样“看”得入神。
四川省西昌市德昌县的马德丽,经营着一家盲人按摩店。全盲之后,她很少出门,更不要说看电影。听到四川省盲协要放映无障碍电影的消息,她当即决定:按摩店停业一天,一起去“看”电影!
让马德丽热切期待的这场电影,从制作到放映,全部由中国传媒大学“光明影院”公益项目团队的志愿者完成。创立近5年,“光明影院”先后有500多名师生志愿者加入,制作完成500多部无障碍电影和46集无障碍电视剧《老酒馆》,涉及动画、现实、科幻、历史等类型题材。截至目前,“光明影院”在31个省区市进行公益放映和推广,将无障碍影视产品送到各地2244所特殊教育学校。
制作让视障人士“看”得明白并吸引他们走进电影院的无障碍电影
中国传媒大学南门外,一条东西走向的盲道铺设在人行道上,为视障人士的生活提供便利。
目前,全国约有1700多万视障人士。“我们已经建起一条又一条盲道,该如何铺一条通往心灵的‘文化盲道’?”从盲道旁走过,“光明影院”发起团队的老师们陷入沉思。
研究显示,普通人获取的信息,大约80%以上源于视觉。电影被称为“光影盛宴”,而失去视觉,意味着一切源于光影的情节、美感和想象力,还有光影里那个辽阔而灿烂的世界,统统归于混沌。看不见,是视障群体面对电影时的无奈。
怎样制作让视障人士“看”得明白并吸引他们走进电影院的无障碍电影?
在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会议室,一场激烈的讨论就此展开。一开始,老师们决定采用“录音剪辑”的方式,把原本一到两小时的电影用半小时左右讲述出来。经过一番深入讨论,这一方案被大家放弃了。“普通观众可以在电影院欣赏电影,感受故事的起伏与悬念,视障朋友也应该能以同样的方式体验电影。”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部副研究员赵希婧说。
最终,“光明影院”确定了无障碍电影的基本形式:在电影对白和音响的间隙,插入对于电影画面的讲述,描绘画面内容及其背后的情感与意义。
“‘光明影院’的寓意,是帮助视障人士寻找光明、获得希望。”中国传媒大学无障碍信息传播研究院副院长付海钲说。
2018年5月20日,第二十八次全国助残日,一场特殊的电影试映会在北京市东城区广外南里社区文化站举行。50多位视障人士欣赏了无障碍电影《战狼Ⅱ》,见证了“光明影院”正式开张。“以前从来没想过能‘看’电影,今天真切感受到了生动的故事情节与鲜活的人物形象。”“光明影院”首批观众、视障人士王家骥喜出望外。
2个小时的电影,讲述稿长达2万多字,制作前后花费1个多月
北京市盲协副主席曹军是一位电影发烧友。他说:“我有很多视障朋友从来没去过电影院。”由于看不清画面,单凭听,视障人士很难完全理解电影的内容。
2019年4月,曹军与“光明影院”初识,他的许多视障朋友由此第一次走进电影院,欣赏专门为他们制作的电影。那一次,也是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研究生李怡滢第一次参与制作无障碍电影。李怡滢说:“电影的每个画面,我们需要看10遍以上才能转化为讲述稿。制作一部无障碍电影,至少要按3000次暂停键。”选片、写稿、审稿、修改、录音、剪辑、混音、导出……2个小时的电影,讲述稿长达2万多字,制作前后花费1个多月。
“红色是什么颜色?”一次放映活动散场,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,让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胡芳恍然大悟:“对于先天失明的人而言,颜色,这种仅能靠视觉理解的概念是不存在的。”志愿者们讨论许久,决定将颜色与触觉、嗅觉联系起来。从此,在胡芳的讲述稿中,视障小朋友的问题有了答案:红色,是火焰的颜色,它们都温暖而热烈。
“无障碍电影不只是单纯讲述画面,更要帮助视障朋友了解画面所要表达的含义,只有字斟句酌地细致打磨,才能呈现一场‘视’听盛宴。”胡芳说。
除了制作,放映活动现场引导同样重要。视障朋友在哪里下车最方便?一路上有多少个障碍物?从电梯出来到影厅一共有多少米?每隔几米需要志愿者维持秩序?每次放映活动前,同学们都会制定周密的工作流程,提前把活动路线完整地走上好几遍。他们知道,每一个细节都关乎视障朋友的体验。有一次,在北京朝阳剧场放映《红海行动》。为确保视障朋友的安全,上百名“光明影院”志愿者形成100多米长的“人形安全通道”,把他们从下车处引导进电影院,直至落座。
因为“光明影院”,许多视障人士拥有了人生第一张电影票,那是为他们印发的特制观影券,也是特殊的仪式感。“看到他们用手小心地摩挲电影票,随着电影情节时而欢笑、时而流泪,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值了。”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研究生李超鹏说。
志愿者们为视障朋友投来“一束光”,视障朋友也为他们带来温暖。2019年6月,“光明影院”来到青海。交流时,听到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研究生蔡雨的声音,青海省盲协主席田起民转头说出了她的名字,又接着说:“我是你的粉丝呀!我听过你配音的电影。”就像一束温暖的光亮,这句话“照”进了蔡雨的心。
每年制作104部无障碍电影,保证每周有2部新片可以欣赏
“茹老师,我们要看什么电影呀?”临近放电影的日子,孩子们总会围着茹甜子问个不停。看完电影,他们又会兴趣盎然地讨论好多天。
茹甜子是北京市盲人学校学生发展中心副主任兼艺术老师,喜爱电影的她曾一度尝试给学生放电影,自己拿着麦克风讲解。“讲解的声音经常和电影原声交杂在一起,费时费力,效果却不太好。”茹甜子坦言。
2018年11月7日,“光明影院”走进北京市盲人学校,为孩子们放映无障碍电影《寻梦环游记》。此后,每月的最后一个周四,成为学校的固定放映日。“特别感谢哥哥姐姐们,带我‘看’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……”学生孙铭晗用盲文写下一封感谢信。
茹甜子的爷爷奶奶早年失明,爷爷曾在茹甜子的陪同下进电影院看过《百鸟朝凤》,奶奶却从来没去过电影院。76岁的奶奶聚精会神地“看”完无障碍电影《流浪地球》的光盘,一再感慨:“盲校的孩子赶上了好时候!”
一次放映活动,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李倩雅搀扶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去洗手间。刚走出影厅,阿姨的步子就急促了起来:“这部电影太有意思了,不知道他们最后能不能成功让地球避免被撞击?我可不能漏掉关键情节。”
每次观影结束,“光明影院”的志愿者还会做问卷调查,收集反馈意见。总有人问能不能播放武打片、科幻片或者动画片,还有人关心4D电影是怎样的体验。每一份反馈意见都是心底的期盼,志愿者们感受到了信任和责任。
“通过‘光明影院’志愿者的讲述,我们领略到电影的无穷魅力,视障人士和普通人共享了基本公共文化服务。”中国盲协副主席何川说。
“光明影院”的志愿者们坚持每年制作104部无障碍电影,让视障群体在全年的52个星期中,保证每周有2部新片可以欣赏,达到甚至超过普通人的平均观影频次。
2022年9月,“光明影院”公益点播专区在全国有线电视上线,覆盖各地超2亿户家庭。他们还将继续推动同档期电影无障碍版本的制作,同时制作纪录片、电视剧等其他影视作品的无障碍版本。
近5年来,“光明影院”从概念到落地再到“开枝散叶”,为很多视障人士提供了丰富的精神文化产品。如今,这项改善视障朋友生活品质的事业,有了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者。北京国际电影节、海南岛国际电影节、中国长春电影节、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,都设立了固定公益放映单元。
“光明影院”的志愿者们步履不停。他们希望,在不久的将来,越来越多的视障朋友能够在光影里“看”见世界。
《人民日报》(2023年03月16日20版)